树  精

 

有一年我在一个乡镇林业站工作。林业站就在公路的边上，林业站办公楼公路对面高差八九米的坎上就是乡政府。要到乡政府开会或办什么事，我们就得爬一段斜坡路。

屯上村是乡政府所在地的那个村。因为，资源的优势，屯上村相对其它的村来说，有其经济收入的渠道，比如集市里的摊位费，沙场里的承包费。因此，屯上村的村级经济实力比较雄厚，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。

屯上村的村主任是县人大代表，没有什么文化。我曾到他家门面买东西，要他开张发票，他不会写，是他的老婆代劳。可这个没有文化的村主任，却有个某某大学的文凭，权大气粗，财大气粗，有点颐指气使。

从林业站爬上乡政府的小路上有几棵抱大的古枫树。有一年，要搞城镇化建设，扩宽公路。一棵在公路旁的古枫树要砍掉。

砍树必须办木材采伐证，村里知道，于是交了采伐申请。因为是古枫，林业站按程序逐级申报。

村里来催了几次，一个星期，半个月，采伐证没有批下来，村里决定先斩后奏。反正，城镇建设是乡政府的要求，林业站只不过是乡政府的治下。

砍树的那一天村里作了充分的准备。十来个年轻力壮的村民用绳子捆住古枫树往乡政府上面拉，请一个挖掘机在公路上顶着古枫树，让砍树的人在树脚砍。

因为，这是寨子里的风景树，是古枫，村民都说古树有精。砍树的人也心虚，但“拿人钱财，替人消灾”。

古枫倒时，挖掘机侧翻在地，幸好没有伤人。但不久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，村里几个村民在沙场控沙时，沙场塌方了，有一个村民被压在沙堆下面。

傍晚，就听到被压村民死了的消息。

一个星期后，村里发生了一起血案。村里有两个年轻人在一起喝酒时，一个把另一个杀死。

随即，就听有人放话：不好了，砍了寨里的古枫树，伤了树精，屯里人要遭报应了。

屯上村的人惶惶不可终日，坐不住了。决定请道士来做法。道士来了，斋戒三日，全屯的村民不准吃猪肉。各个路口有人把守，禁止把猪肉拉到集市来卖。

第三日凌晨，道土到各家各户做法驱邪。敲着锣，烧着一把香，每到一户就插着几柱，并在门上挂一道符，搞得鸡犬不宁。

想起这事，我又想起了在网上读到的有关台湾阿里山“树灵塔”的故事。

台湾阿里山有种珍贵的树种红桧树，被称为“亚洲树王”、“神木”。其树龄高的有三、四千年，木质精良，附有香精油，历久弥香，是制作家具、船舶的首选用材。一百年前，甲午海战中国战败，签《马关条约》，割让台湾给日本。日本人到台湾后疯狂采伐阿里山的红桧树，运回国内，修建宫殿、神社。但日本人在砍伐红桧树时出现了接二连三的“怪事”。当他们砍伐红桧树时，红桧树流出了红色的树液，像人的鲜血。甚至，白米煮出的饭是“红饭”。伐木工人也无故得怪病而亡。日本人慌了，他们认为这是树灵在处罚他们，于是在阿里山中用钢铁铸成了一座“树灵塔”，向树神赎罪、祈祷。说来也怪，“树灵塔”建起后，之前发生的“怪事”都没有了。

孔子说：“人法地，地法天，天法道，道法自然。”我想世间万物都有其精气神。母亲给我摆古说，以前所有的树木都会说话的。人们去砍柴，想砍棵直的，直树就会说，不要砍我，留我给起房造屋的人家做柱子。想砍棵弯的，弯树就说，不要砍我，留我给犁田的人家做犁具。砍柴人满山乱转，所有的树木都有不被砍伐的理由，仁慈厚道的砍柴人只有空手而归。

屯上人接二连三的事故，日本人铸建“树灵塔”，母亲的摆古，树木是否真的有精灵，我不知道。但只要走到苗寨里去，我就会看到村头寨尾到处是一两个人才能拥抱得的枫香、松树、楠木、红豆杉、柏木等古树。而且，经常看到村民用红色的绸缎捆在这些古树的树身上。这是人类对自然古树的敬畏和保护，是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。